逃离（1/2）

早春的夜凉如水，风从四面八方吹来，呜咽哀号，仿佛一首丧曲。

左思若跑出了左宅的范围，他没有穿鞋，只一双白色的袜子，袜底沾满泥土，一步一打滑，他就这样狼狈地在路上游荡。

外界的一切激不起他内心半点波澜，他恍恍惚惚，一遍遍叩问自己，刚刚听到的谈话是不是一种幻觉，或者是一种癔症。其实他是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，生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，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想罢了。

他在路上慢慢地走着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，白色的袜子底染上了深灰。

突然一辆车的灯光从身后打来，前方的道路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。

左思若眼神一动，又很快化作一潭沉重的死水。深夜里，他走在马路的正中间，要是路过一辆车将他撞死，这也不失为一种解脱，他会在临死之前写下遗书，或者说点儿什么，为那名无辜的司机开脱——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，和别人无关。

左思若对于死亡的渴望化作天马行空的想象，他思考种种自杀方法，想挑出一种对别人影响最小，对自己来说悄无声息的死法，最好他的尸体永远不会被人发现，变成树木底下的肥料，沉淀的灰尘，他的秘密无人知晓、无人发现。

“嘀嘀”两声，身后的车悄无声息地赶上，在左思若身边徘徊。

无论什么都激不起左思若的半点儿兴致了，左思若恍若未觉，他盯着前方的路一步步地往前走。

“喂，我来接你了。”车窗摇下，陆千衡的脑袋探出窗外，露出他上帝垂怜的脸。

左思若身体微微一僵，但他没有转头，反而加快了脚步，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中奔跑起来。

在公路上人无法甩开车，左思若穿过马路，拐进一条幽深的巷道里。

一千来万的车再黑科技，也无法将庞大的身躯塞进窄小的巷子里。陆千衡抹一把脸，认命地下车去追。

左思若的大脑被身世的真相塞得满满当当，他认路的能力急速下降为零，他下意识地看见十字路口就往右拐，严格遵循地转偏向力的作用。

这一规律极大地方便了陆千衡的追赶，他很快发现左思若围着一栋老旧的楼打转，一个劲儿地兜圈子。

陆千衡停下脚步，在阴影里藏着，终于堵到了左思若。

“你怎么了？没必要躲着我，还往巷子里扎吧。”陆千衡在拐角处抱住左思若，左思若像是没有反应似的，腿依旧下意识地往前迈。他举起左思若，让他的双脚悬空，哭笑不得地说：“干嘛一直兜圈子，是想让我追上还是想让我锻炼身体啊。”

左思若抬头看陆千衡，忽地眼眶湿乎乎的，眼睛里蒙上两朵雨做的云。

“怎么了？有我在呢。”

陆千衡将左思若抱回车上，又牵着回了家。

左思若像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机器人，跟随陆千衡的指令一步一动。

“坐下吧。”陆千衡牵着左思若的手到沙发边，他发了话，左思若才战战兢兢地坐下。

陆千衡又说：“把袜子脱掉。”

左思若听不懂指令了，他睁着眼睛抬头看陆千衡，将陆千衡的身影全部装进了眼睛里。

“唉。”陆千衡蹲下，轻轻握着左思若的脚踝，不甚熟练地把左思若脚上的袜子往下扯。

脱掉的袜子上除了不辨成分的污渍，还有血迹。

陆千衡举高左思若的脚，歪着头打量左思若的脚，闪亮的玻璃碎渣嵌入他的脚心正闪闪发亮，干涸的血迹与缓缓流出的血丝交杂。

“你怎么不知道说呢！”陆千衡捧着左思若的脚又气又急，最终无可奈何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脚背，“你不要动，我去拿医药箱。”

陆千衡在客厅中间站了一会儿，才想起医药箱的位置。他从抽屉里找出医药箱，箱子里有一瓶碘伏。他将碘伏对准灯光研究保质期，却发现已经产生沉淀，只好仍进垃圾桶里。

“我现在马上去买，你乖乖在家里等着。”陆千衡拥抱了一下坐在沙发上不动的左思若，临出门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。

等陆千衡气喘吁吁地回来时，左思若仍维持陆千衡走时的姿势，一动不动地仿佛一座逼真的雕塑。

“杜莎夫人蜡像馆里就少你了。”陆千衡语气轻松，他甚至开了一个玩笑。也许他想唤起左思若的一点儿回应，但左思若依旧木楞楞的，没有任何反应。

“好吧，我只是开个玩笑。”左思若无奈耸肩，坐到左思若身边，把左思若的脚捧到怀里，用棉球蘸着碘伏一点儿一点儿擦拭，看到有玻璃碎，他还要用小镊子拔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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