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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二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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漆黑的夜晚没有月色星光,窗外小雨沥沥地下到半夜。林辰躺在床上蒙着被子,看似睡得安稳,实则几乎一夜无眠。

父亲已经生出了疑心,不过应该还不能确定,否则会采取更加直接严酷的手段。自己连走路都要扶拐,毫无反抗之力,决不能被看出端倪。

府门紧闭,又有那名亲信在外间寸步不离地守着,想找人送信出去难比登天。林辰不敢翻来覆去,还要时而装作鼻息沉沉,忍得好不辛苦。

他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更漏声,想到满载泉水的车列正从半开的西华门鱼贯进入洛城,辘辘地穿过街道,如平日一般不急不缓地朝重华宫城行去。不同的是,今夜其中一架骡车里除了摆满盛水的木桶,还会塞进一名被点住穴道或绑起来的少年,那是静王殿下身边的小绫。水车每日都来,把守宫城角门的军士放行前不会详查,再之后,会引发什么样的灾难?

直到东方发白,林辰才抵不过疲倦,短暂地睡去,他的手在被子下面攥成了拳。即使心急如焚也必须忍着,他阻止不了,父亲已经又一次犯下了大罪,就如过去这些年里所做的一样。可自己总得做些什么,今天,林淮安还会按原定计划请宁王过府吗?等到凭渊来了,只要见到面,机会还是有的。

只是想也知道,父亲一定会有所防备,不会容许自己开口示警,要怎么办才好?

二月十五黎明,敲过五更,正是防卫最容易松懈的时刻。守备森严的重华宫再遭外客侵袭。仍旧是翻笼倒柜、穿宫入室,但在御林卫的防卫与拦截下,之前来无影去无踪的夜盗这一次现了行迹,居然不止一人。

大内统领李平澜恰好有事不在宫中,副统领袁旭升带领值夜的侍卫四处搜寻,先是看到一条身法奇快、迅疾无伦的黑衣人影,继而全力追击,跟到一处偏僻宫室。那人忽而伸手一拍,喝道:“关绫,找不到解药就下次再来,快走,先脱身回禀了主上再做计较!”跟着施展轻功,穿窗而去。

追到偏殿中的侍卫们都听到了这句话,再定睛看去,一只打开的漆木柜边倚坐着一名少年,正扶着柜门慢慢站起身来,动作有些迟钝。

御林卫已经追红了眼,见此情景如何肯放过,当即兵分两路,几名侍卫上前围住擒拿这少年,袁旭升带着其余属下去追先前那轻功高明的黑衣贼。

此时天色微明,宫中警声大作,各处匆忙点起的灯笼火把还亮着,更多御林卫闻声赶来围追堵截,可惜终是晚了一步。那飞贼似是颇为熟悉宫中地形,专捡冷僻无人把守的所在,但见黑影在重重殿脊上连闪数次,失了踪迹。

相比之下,那名被围住的纤秀少年出奇地好捉,神情迷惘,反应也跟不上,几乎没来得及抵抗就被一拥而上的众侍卫牢牢制住,继而五花大绑。

天宜帝晚上宿在兰亭宫,天不亮就被外面的嘈杂惊醒,闻说又是进了夜盗,怒得将手中茶盏掷在地上:“这帮无法无天的贼子将朕的重华宫当成了什么,他自家的后院,只要想来就来逛一圈么!李统领人呢,怎么不来见朕?”

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火,显然是被连连袭扰的贼匪彻底激怒了,在旁服侍的吴庸和前来禀报的袁旭升都是暗暗叫苦,袁副统领低声禀道:“回陛下,李统领昨日外出,现下还未回转。不过适才擒住了一名贼人,待属下审问于他,或可知晓来龙去脉。”

前几日,李平澜接连数次接到北辽函谷上人的约战帖子,由于对方算得武学宗师身份,总避而不战不合适,因此昨日答应出宫应战。以他的修为程度,世上罕逢敌手,但一旦对上了就不是一时三刻能分出胜负的。定下的时辰本是黄昏,结果这一去却是彻夜未归。

天宜帝这才想起,此事李平澜预先是禀过的。他听说已擒获逆贼,怒气平息不少,便问起是何等样人,具体过程如何。

袁旭升处事干练,是李平澜的得力副手,自从辽金使节来到洛城滋事,御林卫与静王府隐隐建立了互通有无的合作,琅環帮了不少忙。他从前未见过关绫,但对于这个静王身边的少年暗卫,已然不止一次有所耳闻。今日追盗匪却意外地捉住了关绫,还有黑衣蒙面人逃走前那句大喝,他总觉得透着蹊跷。潜入重华宫行窃本是鬼祟举动,再狂妄的人也要隐藏身份目的,同伙之间更恨不能使用暗语,哪有这般自动叫破的,声音还放得极大,像是生恐旁人听不清。如果当真是为了取得什么要紧物事,今后还指望能找得到吗?

只是他也难以下判断,关绫被制住后的表现同样奇怪,只问了一句,这是什么地方,而后就一言不发,但他头上束发用的,却分明是前些日子宫里唯一失窃的那枚白玉环。

天子见问,唯有实言回答,他将当时情景扼要述说一遍,正想提到自己的分析,倏然发觉皇帝的表情已在短短一刻变得异常难看。

“解药,”这两个字,天宜帝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,“你可听清了确实是这么说的?”

“确是如此,在场除了属下还有不少人,大家都是亲耳听闻。”袁旭升瞬间有种极度危险的感觉,背后的汗毛片片直竖,再不敢多言。皇帝的反应就如被触到了逆鳞,来人提到的解药看来不仅真有其事,弄不好还是皇室的阴私忌讳。

“你说抓到的刺客名叫关绫?” 天宜帝阴沉着脸又问道,“可查到他是什么身份,受到何人指使?”

“属下赶着向陛下回报,未及审问,尚不知他的来历。”袁旭升小心地答道。皇帝神色不善,他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静王,索性先拖延时间,等李平澜回来再说,“请陛下稍待,属下这便去查。”

“不必,你不知道,朕心里却如同明镜般,一清二楚。”天宜帝连声冷笑,心火止不住地上升,越烧越炽。

自从服下碧海澄心,洛湮华近一年来都信守承诺,表现得安分又尽心,帮助禹周扭转了长期不利的局面。然而此刻看来,其心毕竟可诛,北境大捷之后,自己已经给参战的琅環旧部论功行赏,即使没在名义上承认,也算是默认了这一干嫌疑未清的江湖武人于国有功。在他而言,当年琅環罪过如此之重,这般待遇已是极宽宏的恩典。

近段时间辽金武者大量涌到洛城,朝廷和谈与皇室比武同时进行,过程中难免要倚重静王,多几分礼待。

本以为这许多年下来,洛湮华就算不为自己的让步感恩,至少还是个规矩的聪明人,没料想,方得了几分颜色就耐不住了,仗着能指使几个高手,就想肆无忌惮甚至撕毁与朝廷的约定不成?

比武以来,目睹了武林子弟的身手之后,天宜帝既感惊喜,又暗暗添了忌惮:琅環能邀来这许多出类拔萃的人才,如果洛湮华有谋逆之心,局面该如何控制?眼下发生的一连串宫中盗药事件,就正正戳在他这块心病上。

择日不如撞日,洛湮华解药没能到手,反而落下把柄,今天可是月中了。

念及此处,他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合常理,以静王的性情,何至行事这般嚣张急迫,连退路都不留?他的性命还捏在自己手中呢。

但这个念头只是一掠而过,他没有也不想深思。一切都对得上。这些日子也曾怀疑是北辽或夷金的武人潜入重华宫作乱,但外夷焉能熟知宫中内情,又怎会说得出要找解药,如果是大皇子利用城中驳杂为掩护谋取解药,一切就说得通了。况且关绫这个名字好像最近在哪里听人提到过,不是静王的亲随就是暗卫,总之必定关联匪浅。

“将那少年人压起来,谁也不准接近,派人去找李统领回宫亲自审问,尽速回报。”碧海澄心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若传扬开去,难免遭人诟病,他将心中的怒气按了按,厉声说道,“封锁消息,谁敢将此事对宫外提及半个字,立斩无赦!朕今日要好生问问洛湮华,看他还有什么话说!”

静王府中,洛凭渊仍按平日时辰起身练功,而后同小师弟一起吃早饭。严荫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:“四师兄,今天我可不可以和秦二哥他们一同去找寻小绫,只要能帮上忙,让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
“不用了,你不熟悉他们行动的方式,还是在府里陪着二师兄。”洛凭渊怎能答应,立即阻止。他见小师弟沮丧的垂下头,又将语气调整得温和些,“这几天情势紧迫,头绪也多,如果小荫再走失了,我和二师兄都会急死。所以你只要好好待着,让大家随时找得到,就是最大的帮忙,能做到吗?”

严荫点了点头,他的沮丧有增无减。关绫已经失踪了一天多,看得出府里的人都很焦急,尽管没人责怪自己,但他已经难过得坐立不安。四师兄这么忙,对着养伤的二师兄又一句都不敢说,如果躲起来哭有用的话,他真想找个角落一直哭到小绫回来。

洛凭渊心里也不好受,时间拖得越久,平安找回关绫的希望也跟着渺茫。皇兄说昆仑府一两日间当有所动作,琅環也察觉缩在鸿胪寺驿馆中的姬无涯正在加紧调集手下,但到处都不见小绫的踪迹。待到图穷匕见,或许那个安静而充满灵气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。

昨晚与静王一番商议,他今日有不少事情要安排,本来收拾停当应该直接前去靖羽卫所,但不知怎的,出了含笑斋,又不觉先走去澜沧居。

或许是因为昨晚他感到洛湮华的脸色比平日苍白,像是有些疲惫。

静王还没用早餐,他有晨起写字的习惯,正在书案前提笔悬腕。洛凭渊放轻脚步进了书房,就感到里面静谧的气氛,他看到皇兄没有临帖,而是在写一封信,抬头似乎是“字启宜初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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