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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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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杜大人这会儿也不知是否安歇了,要不要明天再说?”沁画本想这么劝一句,但杜棠梨神情中有什么东西,令她将话咽了回去,“是,小姐。”

她停下了步子,看着杜棠梨窈窕的身影远去,总觉得小姐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,那双乌黑的眼瞳里有种她没见过的坚决,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。

杜衡还待在书房里没有睡,正在为女儿的事头痛,见杜棠梨进来,叫了一声父亲,却不说话,就将捧砚的书童打发出去,关上房门:“棠梨,可是有事?”

杜棠梨咬了咬嘴唇,开始讲述白天的遭遇:如何陪着姚芊儿去进香;如何见到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,被错认了身份得以活命;最后遇到了进寺找人的宁王,为他所救……

末了说道,“父亲,当时一行人中活下来的只有女儿一个,若是宁王殿下当真被错指为杀人元凶,女儿须得将所见所闻说出来才行。”

她没有提到方才车中的交谈,静王离去前是这样叮嘱的:“只需将经历如实说出即可,陛下自然能辨明真伪。只是如果要救凭渊,你万不可将今夜我来过的事情告知他人,即使对家人也不要说。其他的事不必担心。”

那时视线相触,杜棠梨感到安心,静王并没有承诺或保证什么,但他的目光里有种温和的安抚,像是能看懂她心里每一层惶惑与忧虑,甚至深埋不为人知的心事。对这位禹周身份最尊贵的皇子,她只从旁人口中听过一些传闻,那么神秘遥远,可当这个人近在眼前时,杜棠梨却感到,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信任。

杜蘅起初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听到此处突然暴怒:“不行!棠梨,你可不要昏了头!去做什么证,谁会听你说,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?”

“可是宁王殿下救了我,”杜棠梨低声道,“父亲不是教过,做人要知恩图报么?”

杜蘅被堵得一窒,随即怒道:“报恩也要看情形,五皇子是什么身份,会需要你替他说话?一个姑娘家就不该卷进这种事情里。”

“女儿已经卷进去了。” 杜棠梨道,父亲的怒气比她能想到的还大,是在担忧吧。“即使不为恩情,这也是女儿该做的。若是有人要父亲修史时指鹿为马,或者颠倒黑白,父亲会答应吗?棠梨读书怠惰,但该做什么还是能分清的。”

“那不一样。”杜蘅被她说得语塞,“你在家好生待着,不许再多想这件事。”

“已经晚了,”杜棠梨道,如果不是的确需要,她相信静王不会在这种时刻专程来访,“过不了多久,定会有人上门相询。棠梨只希望父亲届时不要担心,只要做该做的事,问心无愧,旁人怎么看,女儿并不在意。”

“宁王殿下不是已经替你安排好了?就按照他所说的,你没去过皇觉寺,有人来问就这么回答,懂么?想来他即使有什么事,也不至着落在你一个姑娘身上。”杜蘅语重心长道,“听父亲的话,你不知宫闱险恶,那是不能沾的。”

他说到这里,突然觉出不对:“棠梨,为什么你说定会有人登门,可有什么事瞒着父亲?”

话音未落,房门被书童急急叩响:“大人,大人,门前突然来了许多人!说是御林卫,来接小姐的!”

杜蘅惊呆了,他几步走到窗前,远远就能看到两列灯笼从家宅前排开,成双成列的军士腰悬配刀站在府门外,没有一丝喧哗,两个四品御前侍卫服色的男子正立于门前。

“女儿去换身衣衫。”杜棠梨道,她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水,慢慢跪下来,对着杜蘅拜了三拜:“是棠梨不孝,令阖家受到惊扰。但也请父亲放心,越是当众说出真相,我杜家就越会平安无事的。”

是夜,静王回到府中,天宜帝的谕令已经到了,还有等候他的沈副统领。封景仪等人也已回到府中,只是还未及体会平安的喜悦,就又陷入新的忧虑。

洛湮华接了谕旨,就请沈翎到书房说话,一边听他讲述宫中所见,一边吩咐摆上晚餐:“沈副统领想来还不曾用饭,无论多急,饭总是要吃的。”

话是这么说,但沈翎注意到,洛湮华对着桌上的饭菜也不过略动了几箸,过去见到的次数不多,但今日总觉静王的脸色比平日要苍白,只是神色实在很平静,看不出是否身体不适。

“近日频出事端,先是华山弟子,如今五殿下又遭陷害,让大殿下操劳了。”他有些惭愧地说道,“大殿下也需保重才是。”

“无事,多承沈副统领关心。”静王道。从沈翎口中得知洛凭渊的状况,他其实略松了口气。只要人还平安,即使遭遇些挫折,总能度过去。

他没有胃口,但还是勉力又吃了几口菜:“沈副统领,明日就请你安排景仪他们在宫外候旨。不一定会宣他们入宫作证,但总是有备无患比较好。”

“大殿下尽管放心,”沈翎道,“一早沈某就遣人陪他们过去。”

送走沈翎,静王仍待在书房。或许是因为已见过杜棠梨,又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府邸,他感到放松了些。看天宜帝的意思,明日就要处置皇觉血案,几乎不给他人反应的时间。这也不奇怪,后天就是中秋,再之后则是秋闱,须得尽早做出决断,才能驱赶这场不祥的阴霾。

这样做留给宁王的余地虽然小,但也不是全无好处。目前在京畿朝廷,太子的势力仍然明显占到优势,拖久了很可能会更加不利。

此时他听到秦霜在外面道:“杨总管回来了,快去见主上!”跟着声音一顿,“呃,奚谷主也……什么时候到的,在下正想去请您呢。”

“请我做什么?”奚茗画的声音在院门外阴恻恻的响起,“反正你们主上也不好好治病,不拿命当回事,你们这些下属镇日围着他,他哪有功夫让我这大夫看诊?”

“在下真的正要去相请,” 秦霜听上去很有些狼狈,“杨总管快进去,奚大夫也请进,我来帮您拿药箱。”

静王不觉莞尔,只见杨越与梦仙谷主一前一后地走进来。

“李统领现在皇觉寺,一切只等殿下的安排。”杨越进了书房立时道。

“如此就好。”静王点点头,“杨总管辛苦。”李平澜既已答应协助,他的负担就减轻了许多,起身对奚茗画笑道:“谷主,奚大夫,原是我不好,你别生他们的气。”

“你坐着罢,病人不听医嘱,我怪别人有什么用?”奚茗画依旧冷着脸,“来诊个脉都不得清静,和你的下属争时间。江宗主莫非不是想治病,而是要砸了本谷主的招牌?”

他语带不悦,人已走过来坐下,取了一只小小棉包放在书案上。

静王便伸出右手,将手腕枕在上面,笑道:“我今夜有一事相求,可不敢得罪奚谷主。” 奚茗画听他语气郑重,不禁一怔,但手指搭上静王的腕脉,眉头就皱了起来,也没心思问下去了。

杨越讲述与李平澜商议的经过,秦霜也站在旁边;奚茗画只管沉着脸把脉,听到最后才道:“你想让我去,就那么相信奚某能办到,不会误了事?”

“如果连梦仙谷主都不信,这世上还能信谁?”静王微微一笑,转而对秦霜道,“小霜,我知道大家两天下来都累了,但今夜还需再加把劲,辛苦一趟,护送奚谷主去与李统领相见。”

奚茗画听他这般说,是吃定了自己会答应,好气又好笑,面上仍绷着脸道:“说好十天,你只休息了七天,我还没找你算账。”

“先记下罢,等过了明日事情一了,我就全凭奚谷主处置,吃药卧床,再不敢违命了。”静王道。

“这是你自己说的,记好了不要食言。”奚茗画叹了口气,考虑到洛湮华要面对的望不到头的事端,他的保证实在很单薄,“我给你开一贴药,今晚一定要喝,不影响明日进宫,你必须睡几个时辰。”

“我这就让人去煎药。”静王应允道。

送走了奚茗画,杨越也下去休息,澜沧居归于宁静。小侍从们在外间熬药,苦涩的药香从门缝悠悠地渗进来。静王轻轻吁了口气,需要做的都已尽力,然而能否顺利,仍需要上天的佑护。

小狐狸珍时不知何时钻进了书房,熟练地顺着他的腿蹿到膝盖上,它没有像平日一样,找到舒服的位置就团成大号绒球,而是在静王身上磨蹭着,然后仰起小脑袋,用黑琉璃般的眼睛看着他,像是在撒娇,又似乎很不安。

洛湮华抚了一下它雪白柔顺的皮毛,将小狐狸抱起来,信步走到窗前。外面沉黑一片,无月无星,只有房中的灯烛透过窗纸向外间投射出一小片柔和的光影,除此之外就是纯然的黑暗,夜空下只听到风穿过林叶的飒飒之声。

“起风了。”他自言自语道,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:“珍时,你是想找主人吗?别担心,凭渊会平安回来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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