骄傲放纵（1/2）

蒲净犹豫片刻，狐疑地转过身去，只见公冶贤的里衣大开，大半垂落下来，前胸和肩臂坦露无遗，是习武之人结实的身材。

蒲净愣住了，原本紧敛的眉头不知不觉展开。

胸前豁然横着一道狰狞刺目的伤口，自右上方划向小腹，占据了大半个上身。

公冶贤道：“蒲梓康带舜华族入城时，我只有九岁。那天是上元节，父亲母亲带我和妹妹在街上看灯会。突然接到谋反的消息，父亲二话不说便入宫保护陛下——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。”

“当时我们都知道宫里出事了，可还来不及躲起来，你父亲带来那帮妖孽就杀到了街上。我不过被砍了一刀伤，你知道多少人当场毙命吗？”

蒲净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，一时竟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神。那道伤疤宛如一把弯刀，看一眼便觉得胸前疼一下。

公冶贤道：“蒲净，你应该为自己有一个蛮贼母亲和一个国贼父亲感到羞耻，而不是大张旗鼓求别人宽恕自己，求什么证明自己的机会。陛下当年留了你们全家的性命，这个机会还不让你满足吗？如果换成我，你们姓蒲的人早就死绝了。”

“你妄想在朝中谋一席之地，做一军统帅，做正人君子——别做梦了，不可能，永远都不可能。你这样的人，生来就该遭到鄙视和唾骂，别人看不起你是理所当然，就算你这一仗死在山上都不值得同情。如果你侥幸活下来，尽早滚出偃师。只要你在京城一天，我就能让你难受一天。”

蒲净张了张嘴，很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，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母亲从不和他谈父亲做过什么或怎么死的。任凭外人如何唾骂，任凭蒲净如何追问，她只告诉蒲净，如果别人骂你，你就对别人笑，笑着笑着，他们就骂不出来了。

可今天他终于明白，就是有一种人，无论你对他怎么笑，他都会一拳头打过来。

他以为自己行端体正，待人忍让，旁人即便不喜欢，也不至于对他恨之入骨。现在想想自己也是太天真了，无论对这个世界付出多少温柔，都无法感化仇人眼里天生的恶意。

空气似是凝滞了片刻，公冶贤重新开始穿衣服，对他道：“明白了吗？明白了以后就少出现在我面前，把衣服给我捡起来。”

蒲净原地不动了一阵，最终还是默默帮他把衣服捡起来，丢了回去，随即道：“药留在这儿，想用自己拿。”说罢头都没回便告辞离开。

在走廊里徘徊许久，一滴咸湿的东西突然滑到嘴角。

他已经很多年没尝过眼泪的滋味了。这些年，除了母亲和朋友病逝，即便身上伤口再深，耳边骂声再刺耳，他都能云淡风轻宠辱不惊，不曾为自己掉一滴眼泪。因为他坚信，一切都会好起来，只要他肯努力。

可这一刻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。即便如此，他还是坚持着没对公冶贤恶言相待。

好在这种事也并非第一回。手胡乱擦了擦，待回到自己的寝舍门口，他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。

按军队要求，同系督军被安排住在一起。推开房门，只见晏清嘉在门口靠墙的桌子上翻书，再往里有一个屏风。房间挺大的，在这关外地区竟有这样大的军驿，倒令蒲净有些意外。

晏清嘉一见他进来，放下书道：“咱们今晚可能睡不踏实了。”

蒲净刚要问什么意思，突然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哎呦哎呦的惨叫。他惊讶道：“祝融怎么在这里？”

晏清嘉道：“太师想把他和公冶贤暂时分开，免得又互相看不对眼。”

蒲净这才想起，刚才他去找公冶贤时没看到祝融，当时还没在意，原来祝融被安排到他们房间了。

晏清嘉道：“我本来在榻上读书，突然他被人掺进来，程医官也来了，原来他刚被罚了三十军鞭，要给背上上药，就趴到榻上。谁料他从上药开始，一直叫到现在，程医官早就离开了，我实在闹心，便来门口寻个清静。”

蒲净点点头：“那我让他安静点。”

晏清嘉如释重负：“麻烦二哥了。”

蒲净刚要进去，晏清嘉突然又唤住了他：“对了，为弟有些话想跟兄长讲。”

蒲净微微一愣，嗅到了这话里的严肃，“怎么了？”

晏清嘉示意他走进，压低声音：“这话在心里憋很久了，本来觉得不该说，可今天发生了这种事，实在不能不提醒。”

蒲净道：“跟哥哥忌讳什么，但说无妨。”

晏清嘉叹了口气，“祝融此人，冲动鲁莽，性如火上浇油，做事不计后果，长此以往，必要酿出祸端。”

蒲净没想到竟是这种事，略露无奈之色，“三弟……”

晏清嘉打断他，“即便兄长不愿听，我也会说。我知二哥与他亲近，可若他日祝融真的闯下大祸，二哥千万要保护好自己，不要因为一时义气，受了他的拖累。”

蒲净思索了片刻，“我不会让他闯祸的。”

晏清嘉摇头，“你控制不了他。”

蒲净道：“如果不能在危难时两肋插刀，朋友还有什么意义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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